淨宗祖師 » 淨宗八祖蓮池大師 – 明 袾宏(蓮宗八祖)
袾宏。字佛慧,號蓮池,杭州仁和沈氏的子弟。年十七歲,中秀才,以學問德行著稱。鄰居有一位老婦人,每日念佛號數千,袾宏問她是何緣故,老婦人說:「我的先生持佛名號,臨命終毫無病苦,與人拱手作別而往生,因此知道念佛的功德,不可思議。」袾宏從此之後即歸心於西方淨土,書寫『生死事大』四個字,放在桌子前面,以自我警策。年三十二歲出家,拜謁X融、笑巖諸長老大德,參究『念佛的是誰』,有所省悟。
明穆宗隆慶五年(西元一五七一年),乞食到雲棲山,看到山水景色極為幽靜,於是定居下來。雲棲山本來一向多虎,袾宏為之放瑜伽燄口,虎即不再為患傷人。有一年大旱不雨,居民請求他為大家祈雨,蓮池大師回答說:「我只知道念佛,並沒有其他的方法。」大眾堅持地請求,大師於是就拿木魚出去,循著田埂而行,稱念佛號,即時大雨如傾盆般地跟著下起,隨著大師腳步所到的地方即下起雨來。眾人非常歡欣喜悅,於是互相聚起來為他準備建材、造立屋舍。四方的僧人也日漸地前來親近歸附,於是此處成為一叢林。蓮池大師主張淨土法門,痛斥狂禪。著作《阿彌陀經疏鈔》,融會事理,統攝上中下三種根器的眾生,內容極為淵博深奧。當時有一位名為曹魯川的居士,寫信給蓮池大師,其中大略是這樣的:
「夫釋迦牟尼世尊有三藏十二部的教典,這就是所謂在廣闊的大海,張開眾多的網,又所謂有大的倉庫也有小的倉庫。我們只應該談大以包容小,怎麼可以反過來舉一而廢多呢?最近我們鄉里間有在倡說要經無量劫才可以成佛,只有漸次修行而沒有頓悟成佛之事。這種『歷劫成聖,必漸無頓』之說的漸教,雖然也是聖人說的,未嘗有不是之處。但是以漸教而廢棄頓教之法,那就有差錯了!尊者(指蓮池大師)您內心秘密地體悟圓頓的教法,而外在顯示淨土法門,諸佛也是有這樣在度化眾生,這是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。奈何最近以來這些聽教的信眾,只想要以阿彌陀佛一位聖人,而盡廢其餘的十五位王子(註:《法華經》(化城喻品)中,大通智勝佛有十六王子,皆已成佛,阿彌陀佛是其中之一。)。以淨土一部經典,而廢除三藏十二部的所有經典。那麼這是不才如我者所不願聽聞的。
當今雖然是末法之時,然而眾人的根機,難道沒有利根、鈍根的差別嗎?有如釋迦世尊,為大迦葉、為憍陳如,他的說法是如此。為善財、為龍女,他的說法又是另外一種。《楞嚴經》中,二十五位聖人,各個證得圓通,而文殊菩薩所稱歎的,又是不一樣。正是所謂的昨日定,今日不定。又所謂說:我是空,而且又不是空;說:我是有,而且又不是有。這就是能夠善巧方便應機說法,而不專執一門為主。活活潑潑地,如水上葫蘆一樣,按了就轉動,限制不住它。假如像木樁釘住一點、守住一個洞窟,怎麼能夠利益人天大眾呢?我所期望的,希望尊者您,為凡夫大眾開示淨土法門,而遇到利根器的就直指最上乘的佛法,能夠圓融通達,不限制於一個立場角度。使得大鵬鳥和小麻雀,各自安適於自己的處所,這樣不是盡善盡美嗎?
另外,佛陀所說的《華嚴經》,乃是無上的一乘圓頓教法,是如來稱乎本性的究竟了義之說。尊者您卻以之與《阿彌陀經》並稱,這樣好像已經有些不妥當。您又因此而著作論疏(指《阿彌陀經疏鈔》)讚歎高推極樂淨土,使淨土法門凌駕於華嚴之上,所謂的『朱紫混淆』大概就是說這種情形吧!因此我同時期望尊者您,為淨土根器的人說淨土法門,為華嚴根器的人說華嚴,大家不要互相譏誚攻擊,但是也不要相互混雜紛亂,這才是真正的流通佛法,才是五教同時宣揚,三根全部攝受,何必一定要刻舟而求劍(指因無知而用錯誤的方法,去追求想達到的目標。),彈雀而走鷂(指因小失大)呢?」
蓮池大師回信曰:「華嚴具足了無量的法門。而求生淨土,也是華嚴無量法門中的一門。就時代的機緣而言,我們的本意是要藉由此淨土法門而入於華嚴的境界,並非是要推舉此一法門而廢除華嚴。你來信說我以《阿彌陀經》與《華嚴經》並稱,因此而有著作論疏,使淨土法門凌駕於華嚴之上,如果真有這樣的論著,此論著又是誰作的呢?要知道,華嚴就如同天子,有誰能使王侯大臣種種百官,凌駕於天子之上呢?就算是我也不曾使之平等並稱啊!我在《阿彌陀經疏鈔》中,特別說明了華嚴是究竟圓滿的道理,而《阿彌陀經》只得到此究竟圓滿的少分,是華嚴經的眷屬之類的,因此兩者不是並稱的。
其次,來信又說,應當隨著眾生的根機給予教化,為適合淨土的人說淨土,為適合華嚴的人說華嚴,此意甚妙。但是其中有兩個意義:第一、『千機並育』,千種根機的人都能夠得到教化,這乃是如來出現於世間的大事,並非敝人我所能作為的。因此曹溪六祖專弘直指人心的禪法,豈是六祖不能通達其他的教法?慧遠大師建立東林的蓮社,也不是只會接引鈍根的人。至於雲門、法眼、曹洞、溈仰、臨濟,雖然五宗同出於曹溪六祖之根原,然而其教授指導眾生的方式也稍有差別。各個門派祖師,施設不同的方便教法,本來就是這個樣子,沒有什麼好奇怪的,何況是像我這樣一個凡夫呢?如果隨便地學習古人,昨日定,今日又不定,散漫而沒有一定的師承,多變紛亂而不專一。名義上說是要利益眾生,實在是誤人子弟。何以故?『我為法王,於法自在。』只有法王才可觀察眾生根機給予不同的教化。我們自知是平民,卻要號稱國王,這就不可不謹慎小心了!
第二、演說華嚴則必然收攝淨土,說淨土也一樣可以貫通華嚴。因此說華嚴的自己專說華嚴就好,說淨土的就自己專說淨土,這固然也是可以並行而不違背的。然而現今之人只知道華嚴比極樂淨土廣大,卻不知道阿彌陀佛即是毘盧遮那如來。另外,龍樹菩薩入出龍宮誦出《華嚴經》,而卻願生西方極樂世界。普賢菩薩為華嚴會上的法王長子,卻又願生西方極樂。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一同輔佐毘盧遮那佛,號稱華嚴三聖,也同樣願生西方淨土。這些都有確切的依據,就如同明月星辰一樣的明白清楚。居士你將提倡華嚴使之風行四方,而卻與文殊、普賢、龍樹等菩薩的願力相違背,這又是我所不能理解的。
況且李通玄長者所著的《西方合論》裡列出十種淨土,極樂雖然說是權宜,而華嚴權實融通、理事無礙、事事無礙。因此淫房和殺生之地無非是清淨的道場,何況七寶莊嚴的極樂世界呢?婆須密多以淫欲度眾生,尚且皆是古佛示現的妙用,何況萬德莊嚴悲智具足的阿彌陀佛呢?居士你遊戲於華嚴的無礙法門之中,而卻礙於極樂淨土,這又是我所不能理解的。我和居士你同為華藏世界的莫逆之交、同道良友,而居士你卻不明白我區區之心。而且我又願意拉居士為極樂世界清淨蓮胎的骨肉兄弟,希望居士你不要置我於外啊!」
曹魯川居士又寫信來說:「諸多不是究竟了義的經論,例如普賢行願品和《大乘起信論》,都稱讚演說淨土法門,這豈是沒有原因的?然而在《華嚴經》中,卻未曾提及。這在《西方合論》中所列的第十淨土就更清晰明白。《法華經》裡所列出的十六王子,裡面雖有阿彌陀佛,但是並未曾定為唯一的至尊。其中讚歎持經的功德,旁枝地說到極樂淨土,實在是在說明女人往生淨土的因果。《首楞嚴經》中二十五位聖者所證的圓通,文殊菩薩並沒對其分別高下,只說『方便有多門』,又說『順逆皆方便』。但是以修行的快慢不同,在沒有高下差別之中,又未嘗沒有指示和歸向的目標。因此歸結於觀世音菩薩的耳根圓通為最上,而不推崇讚許大勢至菩薩為第一。又更加貶斥評論為:『無常』,為『生滅』。
而像賢首、清涼等大師,極力地標示小、始、終、頓、圓等五教,這是大家都認為得體適當的,可是其中卻未嘗評論到淨土。禪宗這個門派,尤其是特別地掃蕩排除淨土法門。例如齊己禪師說:『唯有徑路修行,依舊打之繞。但念阿彌陀佛,念得不濟事。』又說:『如果和以前一樣地捨父逃走,流落他鄉,東撞西磕,苦哉阿彌陀佛!』像這一類的語言,有人以為是太苛刻,可是難道是毫無原因的嗎?而齊己禪師既然這麼說,想必是有他的道理啊!
所以通達佛法的人一再地說道:『無量阿僧祇劫的辛苦修行,不如於一念間證得無生法忍。』又說:『於當下一念緣起悟入無生,就能超出三乘權巧方便之學。』何況無論三乘或一乘,主要就是在說明『無我、無我所』,而今天往生淨土的人,念佛的我為能生,極樂淨土為所生,自他能所的分別極為清楚,生滅的現象極為明顯,而愛憎取捨的心念又紛亂不止,這些種種的缺失,真是多得無法盡舉。我們看看自古以來弘揚淨土法門的人,必定說:『華開見佛悟無生』,一定要往生淨土見了阿彌陀佛,才能從觀世音菩薩、大勢至菩薩,或者阿彌陀佛,教誨他一切法無生的道理,這個時候才能開悟,如此似乎是比較曲折遲緩。
再說華嚴世界毘盧性海所現的法界全身,就如同人身有八萬四千毛孔,而東方的藥師佛、西方的阿彌陀佛,各各在其中的一個毛孔,說法度眾生。假如我們拋棄掌握全身的機會,而入於一個小毛孔,這不但是把大海與水泡本末倒置,又像是蒼蠅不投向廣大的虛空,而猛穿窗紙以求出路,這些比喻大概就是在說這種事吧!先前不才我所寫的書信中所說的:『為適合淨土的人說淨土,為適合華嚴的人說華嚴。』我自認為是不違背諸佛的法門,也是為了尊者您本人的片片真心。而尊者您卻想要牽引我入蓮池苞胎,那就如同古人所說的:『把人捉入迷途中』,以及所謂的拋棄金子而擔取稻草一樣。
尊者您座下的聽者徒眾,從杭州來到蘇州的人,無非津津樂道於九品往生。私下地和他談論,只要一涉及上乘佛法,則駭然心驚、張大眼睛發楞而不知所措,有的更反過來嘲笑上乘佛法,像這種過失,是在弟子們呢?還是在大師您呢?大丈夫的氣勢胸量,應當浩然沖天,以廣度眾生為急務。既然已經捨俗出世了,也開堂授徒了,也敷座弘法了,不但不具有大丈夫的作為氣度,反而只有街坊老齋公、老齋婆的行為舉止,等到突然被伶俐的人問著,被明眼人逼到,不知道是要向虛空北斗中藏身,還是要向鐵圍山裡藏身呢?佛法大事非同小可,希望尊者您重新審慎思量吧!」
蓮池大師又以書信答覆說:『委屈您賜來的書信之中,玄妙的言詞、高超的辯才,深沈廣博層層無窮,實在是令人欣羨之仰慕之。然而我私自以您關愛我至深,而言詞卻太過浪費周章了,如果您想要弘揚禪宗、貶抑淨土,也不必說很多,何不說:『三世諸佛,被我一口吞盡。』既然一佛也不立,哪一個更是阿彌陀!又何不說:『若人識得心,大地無寸土。』既然寸土都沒有了,何處更有極樂世界!只要用這兩句話,那麼你來信的內容就攝無不盡了。如果我現在要一一回答你,恐怕犯了鬥亂諍論的過失;如果不回答,則此於佛法深義大有關係,終究不可以沈默不語,所以膽敢在此約略地陳述之。
你書信說到不了義經典才談說淨土,而以(普賢行願品)、《大乘起信論》當作談淨土的不了義經。《大乘起信論》暫且不說,(普賢行願品)以一品而統攝八十卷《華嚴經》之全部經義。從古至今,誰敢議論其為不了義經典。居士您獨推崇《華嚴經》,而卻排斥(行願品),(行願品)是不了義,那麼《華嚴經》也是不了義了!另外,你來信又說《法華經》授記往生極樂淨土的,是女人修持的因果;那麼,龍女成佛,也只是女人的因果嗎?你又說阿彌陀佛只是十六王子之一;那麼毘盧遮那佛也只是二十重華藏世界的第十三層而已啊!居士您獨尊毘盧遮那,奈何您卻不知毘盧遮那與阿彌陀是平等不二的。
來信又說到《楞嚴經》選取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,而捨棄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,更貶斥之為無常、生滅。那麼憍陳如尊者體悟『客塵』兩個字,可以說是通達無常而不取無常,並以此契入不生不滅的深義,何以不能入選為圓通法門呢?果真說:『觀音登科中舉,勢至下第落選。』難道你不曾聽說『龍門點額』之比喻(龍門點額是古代傳說,鯉躍龍門,若越過者魚化為龍,若不過者則只是龍門點額,依舊為魚,用以比喻雖是科舉落第的人,未必無有真才實學。),而卻作齊東野人之道聽塗說!
你的來信又說到齊己禪師,將古人勸人念佛的偈頌,逐句的註解其語,古人說:『唯有徑路修行』,則附註說:『依舊打之繞』(依然輪迴打轉)。古人說『但念阿彌陀佛』,則附註說『念得不濟事』(念了也無濟於事)。居士您既然通達禪宗之法,為何不知道這是禪宗祖師當下為人解除執著、捨棄束縛的方便語,如今你卻把它當作真實不變的教法去體會,而死在語言文句之下呢?若是如此,古人有言:『踏在毘盧頂上行』,如此則不但阿彌陀佛無濟於事,毘盧遮那佛也無濟於事。像這樣子的語言,祖師大德的語錄傳記之中,有百千萬億之多。老朽我四十年前,也曾用這些話來逞口舌之快,用之來自豪自己的文章。後來知道慚愧了,從此再也不敢如此去做,到了現在回想起來,仍然感覺到羞愧臉紅耳根發熱呢!又齊己禪師說:『求生西方的人,猶如捨父逃走,流落他鄉,東撞西磕,苦哉阿彌陀佛!」現在我可以回應他說:「如今卻是如子憶母,還歸本鄉,捨東得西,樂哉阿彌陀佛!』居士您且說說看,這句話和齊己禪師所說的相差多少?
又來信說道:『多劫修行,不如一念得無生法忍。』居士已經證得無生法忍了嗎?如果已得,則不應該以念佛的『我』為能生,以『淨土』為所生。何以故,即念佛心即是淨土,誰為能生?即淨土即是自心,誰為所生?不見能生、所生而往生淨土,故終日生而未曾生,這才是所謂真正的無生。如果一定要人不可以往生,然後才稱之為無生,這是斷滅空,不是真正『無生』的旨意啊!來信又認為以『華開見佛,才能夠體悟無生。』則是曲折遲緩。居士您通達禪宗,難道不知從執迷而得開悟,就如同從睡夢中醒過來,又如同蓮華開放。念佛的人,有現生見性的,是蓮華頓時盛開的。有往生後開悟見性的,是蓮華開於比較久遠之後。眾生的根機有利鈍之別,功行也有勤奮與懶惰之分,因此華開有慢有快,怎麼可以一概以為曲折緩慢呢?
又來信把華嚴比喻為人的全身,把西方淨土比喻為毛孔。往生西方的人如同把全身放入毛孔之中,是大海與水泡本末倒置,像這樣子的大小比喻是沒有錯的。但是,居士您既然通達華嚴宗的思想,怎麼只許以小入大,不許由大入小。況且大小相入,正是華嚴十玄門的一玄啊!舉華藏境界不可說不可說無量無盡的世界,而入於極樂淨土的一朵蓮華中,尚且不能盈滿此蓮華一片葉子中一芥子那麼微小的地方,那麼又何妨把全身投入於一毛孔之中呢?
來信又告訴我這個荒山野僧說,只要問到上乘佛法,就駭然心驚張大眼睛發呆。居士您不是說:『適合華嚴的要告訴他華嚴,適合淨土的開示他淨土法門。』如今這些鈍根之輩,正適合求生淨土,你何不給他適應病症的藥,而強要喧擾吵雜他們呢?你又說道,老朽我既然出世修行開堂授徒,不具有大丈夫的作風謀略,而作老齋公老齋婆的行為舉止,一旦被伶俐人問到,被明眼人逼迫到,是要向虛空北斗裡藏身呢?還是要向鐵圍山裡藏身呢?
老朽我從來不敢承擔『出世』之名,自己認為也沒有什麼『大丈夫』的作風謀略,這些姑且放下不談。而居士您把修行淨土的人,貶斥輕視為老齋公老齋婆,那麼就如同古人所說,這不是貶斥愚夫愚婦,而是貶斥文殊、普賢、馬鳴、龍樹等大菩薩啊!豈只是文殊、普賢、馬鳴、龍樹,還有慧遠大師、善導大師、天台智者大師,永明延壽大師等諸菩薩、諸善知識,都是齋公齋婆嗎?劉遺民、白居易、柳宗元、蘇東坡等諸大君子,都是齋公齋婆嗎?就算是齋公齋婆好了,只要是念佛往生者,即得不退轉菩薩之地位,怎麼能夠輕視貶斥呢?況且齋公齋婆,雖然平庸無智低下卑劣,然而卻是很恭敬地遵守戒律規矩,像這樣是正確的,還是愚痴呢?而那些聰明智慧善於言詞辯論的人,喜歡任意狂妄地談論般若,在吃肉吃飽了之後,又來找僧人閒聊禪理的人,真是魔啊!愚人的長處就在於他能安於樸實木訥,我自己曾真心地思惟:我寧願被說是老齋公老齋婆,也不願做老魔民老魔女!
至於所謂的伶俐人、明眼人來問到、逼到,那麼老齋公老齋婆不須高登虛空北斗,也不必遠赴鐵圍山,就只要在伶俐漢的咽喉處安單居住,在明眼人的眼珠裡敷座而坐,何以故?要教他暫時閉住口頭三昧,要他回光返照。居士您推尚華嚴而極力的毀謗淨土,老朽我專修淨土而不斷地讚歎華嚴,如果居士你靜下來的時候,暫且試著去思惟一下,此事為什麼會這樣呢?
又你來信說我勸你求生淨土,就譬如叫你拋棄金子而擔取麻草,是顛倒行事,太過於屈辱居士您了!但是我以為這樣的比喻尚未親切,現在代為作一譬喻:
譬如有一農人,拜訪於大富長者的豪門之前,拿出請帖,想要邀請大富長者到他的田園農舍。旁邊聽到的人都嘲笑他,可是農人卻又重新再次打掃自己門前的小路,準備再去邀請富人前來遊玩。在旁嘲笑這位農夫的人說:『富貴的主人前一次沒有責備你,已經是很幸運了,難道你還要再去邀請一次嗎?』農人回答說:『我看到很多富貴的人家,有的是雖然富有卻沒有仁義;有的是外表富有而實際上是貧窮的;有的是還未富裕就先驕慢了;有的是為富人掌管庫藏財物,而卻自以為是富人。況且像『金谷』這樣美的花園、像『郿塢』這樣巨大的庫藏,於今又在哪裏呢?而我以一介田園農舍的老翁,安享自在太平之樂,因此忘了自己的低下卑賤令人憐憫,而卻去邀請大富長者與我同享田園太平之樂,我現在知道錯了!』於是大家相視大笑而散去。」
蓮池大師平日廣修一切善行,以資助淨土的行業。當時戒壇久已停止而不傳戒,蓮池大師於是令求戒的人,自己具備三衣,在佛前受戒,蓮池大師為之作證明。大師又訂定《水陸儀文》、以及《瑜伽燄口》等儀軌,以救拔幽冥眾生之痛苦。並開設放生池,著作《戒殺文》,因此而受度化的人甚多。
明神宗萬曆四十年(西元一六一二年)六月底,忽然進入城裡,告別弟子們和故舊朋友說:「我將往他處去。」回到山裡之後,設茶點告別大眾,大眾都莫測他的意思。到七月初一的晚上,入法堂說:「明日我就走了!」第二天晚上,入方丈室,示現些微的疾病,閉目靜坐。等到城裡所有的弟子們都來到山上,蓮池大師於是又張開眼睛說:「大眾老實念佛,不可搗亂作怪,莫壞了我的規矩!」然後面向西方稱念佛名而往生,時年八十一歲。(雲棲法彙)
宏,字佛慧,號蓮池,杭州仁和沈氏子也。年十七,補諸生,以學行稱。鄰有老嫗,日課佛名數千。問其故。嫗曰,先夫持佛名,臨終無病,與人一拱而別。故知念佛功德,不可思議。宏自此棲心淨土,書生死事大四字於案頭,以自策。年三十二,出家。謁遍融、笑巖諸大老,參念佛者是誰,有省。隆慶五年,乞食雲棲,見山水幽絕,居焉。山故多虎,為放瑜伽燄口,虎不為患。歲亢旱,居民乞禱雨。曰,吾但知念佛,無他術也。眾固請。乃持木魚出,循田塍行,唱佛名。時雨隨注,如足所及。眾悅,相與庀材造屋。衲子日歸附,遂成叢林。宏主張淨土,痛斥狂禪。著阿彌陀經疏鈔,融會事理,統攝三根,至為淵奧。時有曹魯川者,至書雲棲。略曰,夫釋尊有三藏十二部教,所謂於廣大海,張眾多網。又所謂大小也者。只宜談大以該小,詎可舉一而廢多。比吾黨中有唱為歷劫成聖,必漸無頓之說者。夫漸亦聖說,未嘗不是。而以漸廢頓,左矣。尊者內秘頓圓,而外顯淨土法門。諸佛有然,無足疑者。奈近來聽眾,直欲以彌陀一聖,而盡廢十五王子。以淨土一經,而盡廢三藏十二部。則不佞之所不願聞也。時雖末法,而斯人之機,豈無利鈍。有如釋尊為迦葉,為陳如,其說如此。為善財,為龍女,其說如彼。二十五聖,各証圓通,文殊所稱又如彼。正所謂昨日定,今日不定。又所謂說我是空,且不是空。說我是有,且不是有。此所以為善無常主,活潑潑地,如水上按葫蘆然。倘釘椿守窟,焉利人天。所願尊者,為大眾衍淨教,遇利根指上乘,圓融通達,不滯方隅。俾鵬並適,不亦盡善盡美哉。又佛華嚴,乃無上一乘圓教,如來稱性之極談。尊者乃與彌陀經並稱,已似未妥。因此遂有著論騰之,駕淨土於華嚴之上者,朱紫遞淆之謂何。亦願尊者,為淨土根人說淨土,為華嚴根人說華嚴。毋相誚,亦毋相濫,乃為流通佛乘。乃為五教並陳,三根盡攝。奈之何必刻舟而求劍,且彈雀而走鷂也。宏報書曰,夫華嚴具無量門,求生淨土,華嚴無量門中之一門耳。就時之機,蓋由此一門而入華嚴,非舉此一門而廢華嚴也。來諭謂不肖以彌陀與華嚴並稱,因此遂有著論駕淨土於華嚴之上者,此論誰作乎。華嚴如天子,誰有駕諸侯王大臣百官於天子之上者乎。然不肖亦未嘗並稱也。疏鈔中,特謂華嚴圓極,彌陀經得圓少分,是華嚴之眷屬流類,非並也。又來諭謂宜隨機演教,為宜淨土人說淨土,宜華嚴人說華嚴,此意甚妙。然中有二義。一者,千機並育,乃如來出世事,非不肖所能。故曹溪專直指之禪,豈其不通余教。遠公擅東林之社,亦非止接鈍根。至於雲門、法眼、曹洞、溈仰、臨濟,雖五宗同出一原,而亦授受稍別。門庭施設,理自應爾,無足怪者。況不肖凡品乎。若其妄效古人,昨日定,今日不定。而漫無師承,變亂不一。名曰利人,實誤人矣。何以故,我為法王,於法自在。平民號曰國王,不可不慎也。二者,說華嚴則該淨土,說淨土亦通華嚴。是以說華嚴者自說華嚴,說淨土者自說淨土,固並行而不相悖。今人但知華嚴廣於極樂,而不知彌陀即是遮那也。又龍樹於龍宮誦出華嚴,而願生極樂。普賢為華嚴長子,而願生極樂。文殊與普賢同佐遮那,號華嚴三聖,而願生極樂。咸有明據,皎如日星。居士將提唱華嚴以風四方,而與文殊普賢龍樹違背,此又不肖之所未解也。況方山列十種淨土,極樂雖曰是權。而華嚴權實融通,理事無礙,事事無礙。故淫房殺地,無非清淨道場,而況七寶莊嚴之極樂乎。婆須無厭,皆是古佛作用,而況萬德具足之彌陀乎。居士遊戲於華嚴無礙門中,而礙淨土,此又不肖之所未解也。不肖與居士同為華藏莫逆良友,而居士不察區區之心。復欲拉居士為蓮胎骨肉弟兄,而望居士之不我外也。魯川復致書曰,諸不了義經論,別行普賢行願品,與起信等論,皆稱說淨土,此豈無因。然華嚴經中,未嘗及之。即方山所列第十淨土更晰也。法華鱗差十六王子,內有彌陀,未嘗定為一尊。其讚持經功德,旁援安樂,實說女人因果。首楞嚴二十五聖証圓通,文殊無所軒輊。但雲方便有多門,又雲順逆皆方便。然繼以遲速不同倫,則於無軒輊中,又未嘗無指歸也者。故要極於普門,而不推詡夫勢至。更加貶剝,曰無常,曰生滅。若夫賢首清涼諸師,亟標小、始、終、頓、圓五教,僉以為允,而未嘗品及淨土。心宗家流,尤所盪掃。如齊己禪師曰,唯有徑路修行,依舊打之繞。但念阿彌陀佛,念得不濟事。又曰,其或準前舍父逃逝,流落他鄉,東撞西磕,苦哉阿彌陀佛。此等語言,或以為苛。然豈無謂,而彼言之,亦必有道矣。所以達者亟道劫辛苦修行,不如一念得無生法忍。又道一念緣起無生,超出三乘權學。況無論三乘一乘,要之無我我所。今之往生淨土者,我為能生,土為所生,自他歷然,生滅宛然,欣厭紛然,所未及悉。顧從來談淨土者,必曰,華開見佛悟無生。蓋必往生而見彌陀,始從觀音,若勢至,抑或彌陀,誨以無生,此時方悟,似為迂遲。再華嚴性海所現全身,如人身中有八萬四千毛孔。東藥師,西彌陀,各各在一毛孔中,說法度生。倘拋撮全身,入一毛孔。不但海漚倒置,而蠅投窗紙,其謂之何。昨不佞手疏所雲,為宜淨土人說淨土,為宜華嚴人說華嚴,自謂不悖諸佛法門,亦是為尊者赤心片片。尊者乃欲攜我入蓮胎,則昔人所雲,捉物入迷津,與夫棄金擔草之謂矣。尊者會下聽眾,自杭過蘇者,罔弗津津九品。間與之言,稍涉上乘,則駭心瞠目,或更笑之。此其過,在弟子耶,在師耶。大丈夫氣宇沖天,度生為急。既出世矣,開堂矣,敷座矣,不具大人作略,只作閭巷老齋公老齋婆舉止。忽被伶俐人問著,明眼人拶著,擬向北鬥裡潛身耶,抑鐵圍山裡潛身耶。佛法大事,非同小可,願尊者重厝意焉。宏又以書復曰,辱惠書,玄詞妙辯,汪﹝+歲﹞層疊,誠羨之仰之。然竊以為愛我深,而詞太費也。果欲揚禪宗,抑淨土,不消多語。曷不曰,三世諸佛,被我一口吞盡。既一佛不立,何人更是彌陀。又曷不曰,若人識得心,大地無寸土。既寸土皆無,何方更有極樂國。只此二語,來諭攝無不盡矣。茲擬一一酬對,則恐犯鬥爭,不對,則大道所關,終不可默,敢略陳之。來諭謂不了義經,乃談說淨土,而以行願品起信論當之。起信且止。行願以一品而攝八十卷之全經,自古及今,誰敢議其不了義者。居士獨尚華嚴,而非行願。行願不了義,則華嚴亦不了義矣。又來諭謂法華記往生淨土,為女人因果。則龍女成佛,亦只是女人因果耶。謂彌陀乃十六王子之一。則毗盧遮那,亦只是二十重華藏之第十三耶。居士獨尊毗盧,奈何毗盧與彌陀等也。又來諭謂楞嚴取觀音,遺勢至,復貶為無常生滅。則陳如悟客塵二字,可謂達無常,契不生滅矣,何不入圓通之選。誠曰觀音登科,勢至下第。豈不聞龍門點額之喻,為齊東野人之語耶。又來諭謂齊己禪師,將古人念佛偈,逐句著語。其曰唯有徑路修行,則著雲依舊打之繞。其曰但念阿彌陀佛,則著雲念得不濟事。居士達禪宗,何不知此是宗師家直下為人解黏去縛,乃作實法會,而死在句下耶。果爾,古人有言蹋毗盧頂上行,則不但彌陀不濟事,毗盧亦不濟事耶。此等語言,語錄傳記中,百千萬億。老朽四十年前,亦曾用以快其唇吻,雄其筆。後知慚愧,不敢復然,至於今,猶赧赧也。又齊己謂求西方者,舍父逃逝,流落他鄉,東撞西磕,苦哉阿彌陀佛。往應之曰,即今卻是如子憶母,還歸本鄉,舍東得西,樂哉阿彌陀佛。且道此語,與齊己所說,相去多少。又來諭謂多劫修行,不如一念得無生法忍。居士已得無生法忍否。如得,則不應以我為能生,以土為所生。何則,即心是土,誰為能生。即土是心,誰為所生。不見能生所生而往生,故終日生,而未嘗生也,乃所以為真無生也。必不許生,而後謂之無生,是斷滅空也,非無生之旨也。又來諭以華開見佛,方悟無生,則為迂遲。居士達禪宗,豈不知從迷得悟,如睡夢覺,如蓮華開。念佛人,有現生見性者,是華開頃刻也。有生後見性者,是華開久遠也。機有利鈍,功有勤惰,故華開有遲速,安得概以為迂遲耶。又來諭喻華藏以全身,喻西方以毛孔,生西方者如撮全身入毛孔,為海漚倒置。夫大小之喻,則然矣。第居士通華嚴宗,奈何止許小入大,不許大入小。且大小相入,特華嚴十玄門之一玄耳。舉華藏不可說不可說無盡世界,而入極樂國一蓮華中,尚不盈華之一葉,葉之一芥子地,則何傷於全身之入毛孔也。又來諭謂荒山僧,但問以上乘,便駭心瞠目。居士向謂宜華嚴者語以華嚴,宜淨土者語以淨土。今此鈍根輩,正宜淨土,何為不與應病之藥,而強聒之耶。又來諭謂老朽既出世開堂,不具大人作略,而作老齋公齋婆舉止。被伶俐人問著,明眼人拶著,向北鬥裡潛身耶,鐵圍裡潛身耶。老朽曾不敢當出世之名,自應無有大人之略,姑置弗論。而以修淨土者,鄙之齋公齋婆。則古人所謂非鄙愚夫愚婦,是鄙文殊、普賢、馬鳴、龍樹也。豈獨文殊普賢馬鳴龍樹,凡遠公、善導、天台、永明等諸菩薩,諸善知識,悉齋公齋婆耶。劉遺民、白少傅、柳柳州、蘇長公等諸大君子,悉齋公齋婆耶。就令齋公齋婆,但念佛往生者,即得不退轉地,亦安可鄙耶。且齋公齋婆,庸呆下劣,而謹守規模者,是也,愚也。若夫聰明才辯,妄談般若,吃得肉已飽,來尋僧說禪者,魔也。愚貴安愚,吾誠自揣矣。寧為老齋公老齋婆,無為老魔民老魔女也。至於所稱伶俐人明眼人者,來問著拶著,則彼齋公齋婆,不須高登北鬥,遠覓鐵圍,只就伶俐漢嚥喉處安單,明眼人瞳子上敷座。何以故,且教伊暫閉口頭三昧,回光返照故。抑居士尚華嚴而力詆淨土,老朽業淨土而極讚華嚴。居士靜中試一思之,是果何為而然乎。又來諭謂勸己求生淨土,喻如棄金擔麻,是顛倒行事,大相屈辱也。但此喻尚未親切。今代作一喻,如農人投刺於大富長者之門,延之入彼田舍,聞者皆笑之。農人更掃徑,謀重請焉。笑之者曰,主人向者不汝責,幸矣,欲為馮婦乎。農人曰,吾見諸富室,有為富而不仁者,有外富而中貧者,有未富而先驕者,有典庫於富人之門,而自以為富者。且金谷塢,於今安在哉。而吾以田舍翁,享太平之樂,故忘己卑賤憐而為此。今知過矣。於是相與大笑散去。宏居常廣修眾善,以資淨業。時戒壇久禁不行,宏令求戒者,具三衣,於佛前受之,為作証明。又定水陸儀文,及瑜伽燄口,以拯幽冥之苦。開放生池,著戒殺文,從而化者甚眾。萬歷四十年六月杪,忽入城,別諸弟子及故舊,曰,吾將他往。還山,設茶別眾,眾莫測。至七月朔晚,入堂,曰,明日吾行矣。次夕,入丈室,示微疾,瞑目坐。城中諸弟子畢至,復開目雲,大眾老實念佛,莫捏怪,莫壞我規矩。向西稱佛名而逝,年八十一。(雲棲法匯)
摘錄自《淨土聖賢錄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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